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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加兰伤逝3:石化到来后的爱恨纠葛

今特写深入挖掘你不得不知的事。

笔者再度正式採访孙老师时,要求她带笔者到运动记忆最深刻的地点。她遂带笔者到大湾的老家。

那间老屋位于大湾油棕园丘内,笔者坐着孙老师的车,经过逐渐开垦的油棕园,开始有移工商业区,一些杂货店、电话店、蔬果店等,还有一排排簇新但简陋的工人宿舍。

一车车的工人被载去工作,洗过的工人服、牛仔裤挂在宿舍外,艳阳下的下午,园丘内一片平静,只有一车车罗里运送开垦后的沙石,从内陆运往外地。也有移工在树下栖息,蹲在宿舍外乘凉,俨然形成新的小聚落。途径一些簇新宿舍,都飘着写有“出租”的布条。

孙老师老家的屋顶已被拆除,门窗拆下后,只馀下残垣败瓦,仅剩的牆壁隐约告诉人们,老屋曾经的格局分布。

“这是我以前的书房,后来我毕业后回来教补习也是在这里,这里是神台,还有厨房。”

烈阳下,笔者随着孙老师踩着破败房子内的碎片,一步步参观让她充满回忆的老家。

地上静静躺着两个匾额“加冠”、“进禄”,看似年代久远,孙老师说打算把它们好好收起。厨房仍完好地摆放着存放食物的木橱,油漆脱落,斑驳不堪,一如老宅牆壁。

“我已经超过一年没有来过这里了。小时候住在大湾老家,屋子周围都是椰林,没有风扇也很凉快。我在1990年大概中三时搬离这里,到哥打居住。这里充满小时候的回忆。”

未征地的大湾地区,仍有村民采用传统作业晒虾米。(摄于2017年9月)

征地的时候,孙老师已迁出这间老屋,曾于2014年出租给移工居住,被征用后,于2016年自行聘请工人拆除。孙老师在老宅附近拥有一块土地,用最经济的方式建了拥有16间房的工人宿舍,以每月一万令吉的租金,出租给移工雇主。

孙老师:顺势跟随发展

孙老师的丈夫张峻岳从事电气行业,在石化工程进驻后,大量获得石化园区内的电气工程。

“按照目前的发展阶段,最大的优势是拥有土地的地主,如果拿不到园区内的工程,就要善加利用地主的优势,有能力的就建宿舍出租给工人,或者让人开挖土地,售卖沙石进入园区内。”

孙老师说,石化工程开始发展的前两年,势头较好,对土地需求高。在四湾岛内如果能兴建店屋再出租,或趁着移工聚集开展新兴行业,也是一条财路。地价、房价、房租价都应声而起,需求大增,边加兰地主的确在这波发展中获益。

针对当初反对发展的成员,也沾了石化工程的利益,孙老师回应:“在某个时机应做什么就做。虽然抗争运动失败但曾经做过,加上当时本身有能力、金钱、时间的条件,还有外面力量的支持,该做的抗争还是照做。现在时机来了,就顺应时势,跟随发展潮流。”

无牙伯:蒙受讥讽

边加兰居民在石化工业进驻后,一度陷入反抗与开发的自相矛盾中。虽然受访的数名抗争大将在心理上试图消弭内心矛盾,但看在外人眼中,他们却成了被讥讽的对象。

无牙伯的妻子,大家管她叫Ah Kim,也是这波发展的受益者。教育程度不高的她,凭自己能力打拼,白手起家。她开设的公司从事罗里沙石运输,恰巧顺应第一阶段发展,需要大量沙石作为工业园的基础建设,旗下拥有的罗里从4增加到12辆,另外有30至50辆罗里抽佣。

石化工程前两年,对土地需求高。地价房价都应声而起,边加兰地主也从中获益。(摄于2017年9月)

此外,由于接单量太大,她也和其他运输公司合作。仅凭一台手机,Ah Kim就能调动旗下罗里和其他负责承包工程的罗里,井然有序地安排运输事项。

笔者数次到边加兰採访,都托Ah Kim的热情招待,看她手机不断响起,接电话后又继续谈笑风生,完全不受干扰。

每当在街上看到一位身穿短热裤、白色Polo衫恤的女士,骑着摩哆车到处走时,绝对不会想像她竟然是运输公司的老闆。善于交际的Ah Kim,对待外地人也格外热情善良,在四湾镇上到处都有认识居民和她打招呼。脸上随时挂着亲切和善的微笑,眼睛笑起来总是弯弯地眯起来,格外迷人,自有一股和煦魅力。

因为Ah Kim业务扩张快速的运输公司,无牙伯经常被讥讽。

“既然之前大力反对抗争,有骨气的话,就不要接工业园的单子呀!”诸如此类的话语来自之前的敌对阵营、支持发展居民的口中,无牙伯听在耳里,自然也心理不自在。

抗争运动到了最后,无牙伯为了最后11名义山后裔,聘请人权律师打官司,继续争取保留义山,结果输掉官司,还要偿还律师费8万9000令吉。如此庞大的费用,他只能依靠太太那边出资偿还。

无牙伯目前从事摆卖切片水果的生意,清早就起床工作,下午到榴槤山看守榴槤园,自食其力,靠自身劳力赚取应得收入。

无牙伯激动地说:“如果我们不接单子,要如何偿还欠款?抗争也是需要金钱支撑,我们也是需要生存下去。而且,我们不偷不抢,赚的都是正当钱,我问心无愧!”

沈茂山:抗争不是为了赔偿

之前在抗争运动中走在前线的大将沈茂山,在他位于四湾的家旁空地,开辟工人宿舍;家门前的煮炒生意也因石化工程进驻,客流量增加,生活环境变好。

针对餐馆客流量获益自石化工程,沈茂山激动表示:“我们是用劳力来赚钱,(发展)没有权利让社会淘汰我们!至少我庆幸当时我站出来,现在我受到kampung人的尊重,孩子也受爱戴。”

他强调,当年不是为了赔偿而去抗争,是为了争取自己的家园不被征收而抗争。

“参与社会运动,我们做了应做的,没有违背良心。”

沈茂山家门前的煮炒生意也因石化工程进驻,客流量增加,生活环境变好。(摄于2017年9月)

“现在我做煮炒,并不是不劳而获,我们还是要谋生,还是要生活!如果是受惠,应该是得益于石化工程。既然我付出劳力,不算是得益者。”

许多受访者不讳言,考虑搬到外地,或在迪沙鲁、哥打丁宜购买房产。希望有朝一日有经济能力后,能搬离这片逐渐被污染的家园。

或许,对曾经参与抗争的边加兰居民而言,一时的投资热钱并不会为家乡带来长期优质的发展。他们相信,未来的边加兰将不再适合人居住,石化工程将会带来极度污染的工业环境,现在趁工业园释出大量工程,带来大量人潮和发展机会,有机会赚钱则赚,为将来购置另一座美好家园作长远打算。

虽然抗争居民因石化工程的发展得利,呈现一种不调和的状态,但博士研究生王均瑜却一语道破最现实的关键:“他们就是在赚逃命钱啊!”

发展:不想孩子被嘲笑

许俊平当初全力支持边加兰进入石化工业发展,在2013年大选后,当选马华边加兰区会主席。

许俊平是土生土长边加兰人,多年目睹边加兰停滞的经济情况,造成年轻人纷纷离乡背井,寻找发展机会,致使当地年轻人逐渐凋零。好不容易盼到国家发展计划进驻边加兰,岂料却发生大型抗争运动。

许俊平在他开设的“皇朝”饭店请笔者和摄影记者晚餐,谈起石化工业进驻后边加兰的变化,不讳言,边加兰房地产水涨船高,地价、房价、租金都应声而起,4年来(截至2017年)增值约3倍左右。

他对发展持正面态度。他描述,许多本地渔民转行当司机或做小本生意,司机只是载送工人到工地,如果加班每月可以挣约4000令吉。

许俊平乐见边加兰从一个纯朴小乡村发展为城市。(摄于2017年9月)

石化工业带来人潮,市场扩大,新兴行业如洗衣店、电话店、餐厅都增加;本地华人多扩建民宅出租,年轻华裔子弟则选择创业,年轻巫裔则多从事技职行业。

他一一细数政府为发展投入的多项基础建设,“政府投放资金,建设道路、排水系统、公共设施;道路将扩建至四条大道、将开设人工河流作为工业排水,边加兰进入系统的城市规划。经济效益是一种连带关係,各项行业随之被带动。”

他乐见边加兰从一个纯朴小乡村发展为城市。

“边加兰在短短几年快速城市化,几乎每个星期都有变化,建楼、建路。”

对于一些年长居民无法适应快速发展,许俊平说,即使步调不一致,居民还是要配合发展潮流同步前进。

“我不想我的孩子出去,被别人取笑是kampung boy。”

九旬老叟夏恭廉:人民斗不过政府

夏恭廉是地方的大家长,在边加兰抗争运动当儿,在义山课题上,早早就选择向政府妥协,接受政府规划的新义山。由于夏恭廉在当地开设麵包厂,居民戏称新义山为“麵包山”。

90多岁的夏恭廉,目睹边加兰近半世纪的变化,从只用船隻作交通工具、没有汽车公路的年代,到1976年才有公路通往哥打丁宜;从边加兰繁盛时代,到没落凋零的后期,夏老无限感慨。

“年轻人都去新加坡了,地方上都没有人,地不值钱,店没有人,如果政府不来发展,年轻人都走完了,现在开放下去,边加兰会是全国发展最快、范围最大的工业区。”

夏恭廉认为,政府有发展,是边加兰人的福气。(摄于2017年9月)

他说,地方上大部分人有地、有店,可以做生意,年轻人留下来,未来人口会越来越多。

夏恭廉是首位领导边加兰居民抗争的地方领袖。刚开始政府要发展时,没有和居民商谈赔偿事宜,他随即成立边加兰居民委员会,担任主席,主动和政府协商,保住居民权益。

然而,抗争运动的发展让他始料未及,反抗声浪愈演愈烈。对他来说,政府愿意屈尊商谈,已是负责任的政府,居民不应该反抗。

“我代表边加兰义山委员会和柔佛州务大臣讨论,申请新义山,如果不这么做,祖先的义山恐怕保不住,就没了。”

被反抗居民讥为“卖祖求荣”,夏恭廉依然颇为激动,他重申他在这场谈判中没有获取任何利益,只是帮助大家保住义山。

“人民要什么,我们就向政府提,政府弄好了,就不需要反抗了。当初我也是不得已才去反的,没有办法,当时群龙无首能怎样?”

“如果没有政府,边加兰也没有公路,没人维持治安,有政府才会有警察、医院这些设备。”

“政府会帮助穷人,我们要尊重政府,华人要团结,不要因为钱而分化。大湾那边的死硬派,就是要反政府,只是自己辛苦而已。现在要发展石化,祖先放在那边的义山会安全吗?我们斗不过政府的,一切要看大局,大家都移走了,就不要坚持。”

在居民的祖坟开挖后,夏恭廉一度成为地方上的众矢之的。他说,现在分裂的双方都和好了。

“我会劝他们,不要怪峻岳,反抗的出发点没有错,要守住义山,我可以说现在99%是称赞我的。”

“政府有发展,是边加兰人的福气。”访谈最后,他再次强调。

 


廖珮雯,自由撰稿人、大学学院讲师。任职《东方日报》新山办事处记者期间,自2011年开始跟进边加兰议题,间中参与报导大大小小的抗争活动直到2012年底。2012年9月30日,边加兰绿色大集会前,拍摄并上载纪录片《边加兰,何去何从?》。2014年初,到现场跟进大湾义山开挖情况。同年年底,受《东方日报》之邀撰写边加兰专题。期间,不间断到边加兰探访、参与当地村民活动。2017年,受一台湾媒体之邀撰写系列专题,再次频繁到边加兰访问,费时近两年,并特别在509大选后再次採访,以补充选后边加兰的发展情势。

【下篇预告】抗争村民始终盼不到石化发展喊停的一天,即使本届大选政府终于易手,但石化工程仍然照跑。

【延伸阅读】边加兰伤逝1:义山、乡情与绿色抗争

边加兰伤逝2:噤声的伤疤:“不要说了”的悲哀伤疤

边加兰伤逝4:新政府、新契机、新难处

本文内容是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当今大马》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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