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下来,没出席428的亲戚,朋友,同事最常问的问题是:
“为什么解散了你们还不走?”
“为什么你们要硬闯?“
“都说很危险了,为什么还要去?”……
言语间,我能闻到他们受主流媒体的影响,也认为上街的人是咎由自取,我们是暴民,解散了你们还不走。(这就是为什么国政政府要垄断媒体的原因,我的天啊)。
我都用同样的语气,述说同样的经过,不厌其烦的重复解说着……话说:
数以万计的人群用几个小时聚集在六个支点然后才集合在一起,怎么可能可以用几分钟或几十分钟就解散完毕?而且现场无线通讯讯号非常薄弱,难于把解散消息即刻传达给数公里以外的群众。
再而且,最靠近的占美清真寺轻快铁站又在组办方宣布解散大约一小时后关闭,我们要怎么快速解散?街上的人就像密密麻麻的针插在一块,更本不可能迈开大步向前走,而只能向前寸进,没错,是寸进!为什么?为了照顾弱势群体如小孩,老人家,妇女,也为了避免有人因惊慌过度而跌倒,进而发生互相践踏的悲剧。
发挥最高度自律与成熟
催泪弹的烟雾随风急速扩散,但大家体现了高度自律与成熟,都用马来西亚的语言大声的预警,提醒与安抚。
耳边充斥着,“back off”、“semua orang undur, undur”、“jaga-jaga orang tua”、“slow slow, slow slow, jangan panik, jangan tolak”、“stay calm”、“bagi budak kecil/orang tua jalan dulu”、“tenang! jangan lari!”、“慢慢走,慢慢走”、“不要推,不要挤”……大家都在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自动自发的,都不想带给同伴们任何多余的麻烦了。
我发誓,我眼睛虽然很刺疼,像很多针扎着一样,又开不了,脸部也发疼,灼热感夹带呼吸有点困难 (我只是被少许烟雾波及而已,已经很难忍了,想像前线的朋友,天佑你们),我当时口里真的没有骂粗话,只是在心里诅咒警察而已,而且用上了三种语言。
烟雾逐渐扩散,这一刻,所有的人,心与心,身与身,紧紧相连,唇齿相依。大家呼吸着同一种腥辣刺鼻的毒空气,迈向同一个不知道有没有生路的小巷(因为大路都被手握催泪弹发射器的FRU一字排开封锁了),大家都一块环顾四周,提高警惕,适时的对身边的人递上水、盐、牙膏。(怎么感觉好像在战争中一样,但我的心是被我们自己感动了,没有亲历现场,是一辈子不会了的)。
五十人受困在店屋后巷
最糟的是,撤退途中,我们大约50人被困在一排店屋的后巷,后有逐渐飘来的催泪烟雾,前方有刚刚掉在地上的催泪弹壳,进退不得。我当时的心真的是凉了半截。心想,“我们有老人和小孩,镇暴队不会冲进来吧”。这时大家都安抚大家别紧张,累了的人靠着墙先休息一会,有人拿出水与盐分给有需要的人。还有马来同胞英勇地出去为我们探路。有妇女已经开始大骂警察没人性,想杀人吗。我真的是无话可说,有点茫然,只能提高警惕,以防又有突发事件发生。
谁知算命都没这么准,突然有间物品从天而降,砸到一位青年男士的肩膀,再掉到地上。
大家吓了一大跳。我的第一个反应,不会是催泪弹吧?定睛一看,是个透明塑料容器碗装着一点巧可力色的浓塑液体,也溅湿弄脏了那位男士的衣服。大家抬头一望,店屋楼上四楼窗户里,有3位外貌似外籍劳工的男子望着我们。口里也在说着话,不知道是不是我们打扰到他们,所以丢了个碗下来警告我们。我们下面的男人们也忍不住回骂了。顿时,愤怒时用的问候语在空中激荡。还是一样,是三语的。
“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是我当时最佳的心情写照。
女生遭催泪弹击中流血
大概被困了20分钟后,义勇的探子回报,前方危险已解,然后我们才一步一惊心的步出小巷。
就在大伙抵达Kotaraya后面的Lorong Pudu时,我们又看见天杀的镇暴队一字排开,手握催泪弹枪,站在防暴护盾后面,封锁了我们走向茨厂街的出路。心里慌了一会,他们怎么好像计划好了一样,把我们团团围住了。我马上拿相机朝他们咔嚓,咔嚓的拍了几张照,还在想他们应该不会开枪吧,毕竟我们已经在疏散了,而且有妇女和小孩。
转眼间,老天马上对天真的我当头棒喝!“砰,砰,砰,砰……”,数弹齐发,目标是我们。看来他们当我们是瓮里的鳖了,是不是很好玩阿,警察先生。
我再发誓,我真的没骂粗话,只是很想朝他们比一比国际手势。但是又不敢,怕激怒他们,会连累大家。
随即,我转身看见身后的一位女生,血流如注,掩面疼哭,她身旁的男士环抱着她,用小面巾按着她的头,一面扶着她跑,一面安抚着她。我的第一个反应,她被催泪弹击中受伤了,而且伤势还相当严重。该位女生的脸满是鲜血,看了非常让人心疼。我们只是平民百姓,手无寸铁,上街是宪赋权利,而且我们和平的来表达了立场,也正要和平的散了,你们凭什么当我们是土匪,还是恐怖分子?
最后,驻守在附近的医疗小队马上过来协助,也召来救护车。总算是妥善处理了这宗事件。希望该为女生快点好起来。祝福你早日痊愈。
警察突然撤退惹人疑窦
还有,每每说到为什么我们硬闯禁地,我如下说:
第一,是不是和平集会者硬闯,到现在都还没有定案。别妄下定论。更何况,有很多蛛丝马迹凸显了非常可疑的成分。比如那两个蒙面穿便服,大摇大摆搬动隔离障碍物和栏杆的人,竟然没被警察群殴(他们最喜欢10个打1个了,跟叶问相反)和逮捕,警察也没上第一时间上前干预,还可以让摄影机拍摄几分钟然后上传网路,很假咯,拍戏meh。
还有为什么本来在栏杆后筑成人墙几个小时都不走的警察会突然撤退,难道是借机混淆大家,以为他们可以进入?太明显的疑点。
在这个点上,我想说,集会的人千千万万,闹事的人是十个?百个?如果是千个,那么独立广场早就失守了,破坏也因该不止那几个栏杆和隔离障碍物了吧?对付真正闹事的,警方早就部下天罗地网,水炮、催泪弹、警棍、手铐,后备队难道对付不了他们这群巫合之众?把他们早早搞定,然后让大大部分人平安回家难道不好吗?
我和朋友们在敦霹雳路(占美清真寺一带)被一路挺进的镇暴队和催泪弹烟雾所逼而走散了。他们一路撤逃到马来亚银行大厦,然后富都车站。据朋友口述,镇暴队一路追赶百姓,催泪弹发得好不爽阿。
我想他们可能当作在演习吧,抓国际通缉犯,步步紧逼,穷追不舍,誓要抓拿匪徒归案不可。可敬,可敬。
好了,废话少说。简单一句,如果,真的是我们的和平集会者犯错,我是举双手双脚支持对付这些老鼠屎的,因为这一小撮人,我们大大大大大大部分人都变成了暴民,还被请喝水,嗅烟,吃拳头。如果他们被对付,还得教育他们,以后不好再这样了,要乖乖噢。
解散消息无法立即传递
第二,我清清楚楚听到净选盟主席安美嘉说了无数声“Bersurai sekarang, bersurai sekarang, bersurai sekarang… BERSURAI SEKARANG!”,也有很多集会者回答,“Baik!”。但是就如我之前所述,解散消息没法再最短时间有效传递几公里,我想很多人根本不知道可以解散了。所以在原地逗留,等待下一步的指示。在这个点上,我认为,如果警方是有在暗中观察事态发展的,(当然有啦),它们是不是有责任帮忙传达这个消息呢?净选盟经费有限,现场的广播音效非常不理想,警察或者吉隆坡市政厅是不是能帮忙呢?
恕我大胆的猜测,还是他们都不想帮?最好是有人混淆,有人乱,然后胡乱闯荡,进而惹事,那么执法当局才不会白准备一场?我想应该不会的,肯定是我太小人了,(掌嘴!)毕竟大家都希望大家好聚好散,对吗,警察先生?
第三,昨天看了网上关于安华涉嫌鼓动民众的视频,我也认为他有很大嫌疑。但,我也看到他大大声叫集会者向右转(远里广场)然后解散的视频。希望能调查清楚,还大部分集会者一个公道。如果真的是安华,他是应该要负责任的。
真正民主像是采摘山竹
最后,都说了很危险,为什么还要去?
我认为,真正的民主,不会好像榴梿般熟了自然从树上掉下来的;她是山竹,我们得爬上树去,一个一个的用手采摘,那么才能吃到香甜,多汁的果肉。最重要的,通过大家的努力得到果实,才会持久耐香,经得起考验,就像山竹,如果让它自然熟透掉在地上,哪就不能久存了,得赶快吃掉,不然会烂掉。
再说了,佛说:“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走上街头可比地狱舒服多了,为什么不呢?
中国国父,孙中山先生说;“欲求文明之幸福,必经文明之痛苦,这痛苦叫做—革命”,走上街头可比革命轻松多了,为什么不呢?
我的祖国,马来西亚现在只需要大家走上街头,和和平平,愉愉快快,吟唱聊天,吃喝交流,还能认识新朋友,还有政治明星努鲁依莎和丘光耀,博学的社运前辈(杜乾焕博士,黄进发博士等)(哇,这么多好处,不去是我笨!)…心手相连的坐着向执政当局表达立场,如此而已,为什么不呢?
难道要等到我即将出世的孩子,还是孩子的孩子的时代才去,到时可能就真的要起义革命,不是上街静坐那么简单了。所以,为什么不呢?
所以,这次棌山竹的收获,是丰硕的,是珍贵的,是不能在书上学到的,是每个公民必上的一堂课。幸好我有去上。
顺祝大家安安康康,快快乐乐。
后记:
我都会跟我身边没去的的亲戚,朋友,同事说,别一味接受主流媒体“喂”你的消息,太邪了。花多点时间看一看亲临现场的勇士写的,你会了解更多,更全面,更客观的事实。不要懒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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