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现场（41）
看过了很多很多人分享他们709当天所发生的，所有人也在网络上看到非官方的视频照片等，相信我也不用再赘述。
只想用六个心情短篇，记述人在现场的心态转变。
未知
抱着不安和不平的心情，我们搭上往市中心的轻快铁。
手机上，都是恐惧的字眼，警察、逮捕、镇暴、水炮、20人、检查、背包、黄衣、口罩、拘留。
背包里，是时代广场1点40分［变形金刚3］的戏票，是最坏的打算。
传回来的手机，写着每一个人的国文全名和身份证号码。
填上自己的，我转发给每一个朋友。
大家不要有事。
当单轨快铁，临近默场上空。
我们发现了，谣言，是警力的一部份！
当下，释然。
惊喜
小心翼翼往默场前进。
迎面而来的警察在巡逻，马路上不时有巡逻车经过。
肃杀。
街道上出奇地宁静。
但是。
三三两两。
零零落落。
总有几个路人，在不同的位置，或坐，或站，或走，或在拍照，或在做着一些事情但是又很不专心地留意着你。
坐在树下，不知道在等什么。
手机上的推特，出现人海，就在茨厂街！
大踏步往前去。
我们终于，在人群里。
跟着口号，跟着脚步，跟着感觉。
我们看见了。
万人空巷！！！
犹豫
口号！欢呼！鼓掌！祝福！
直到，在前方的人潮突然往我们的方向涌来。
灰朦朦。
鼻子，辣辣的味道，一直到肺里边。
眼睛，不自由主地流泪，勉强看着富都车站跑去。
这是催泪瓦斯？
头皮上好像被很多针一起刺下去。
眼睛睁开，一个马来青年，手里拿着一包盐，递在我眼前。
我愕然。
拿起一撮粗盐，放在嘴里。
看着一个很年轻的男生，拿着一道水管，帮每个人喷湿面巾。
那，真的很感动。
但是，我开始觉得迷惘。
到底我们今天出来真的做错吗？
为什么，我和我的朋友，会受到这样的对待？
警笛声！
远远的马银行大厦，一队警察突然跑上去逮捕集会者！
看着在大声吆喝警察，那么远的距离，我竟然感觉到恐惧！
我无法思考。
我的手，颤抖。
我们做错了？
领悟
这时候，天空突然下起大雨，我们一行人随着大队步行回去默场。
雨越下越大，我们就躲在一个巴士站下避雨。
一众人默默无言，看着一场大雨，把集结成万的人群打得七零八落。
我们收起相机，拿起手机搜寻有关事件发展的最新消息。
下午2时15分，我们从官方消息得知安美嘉被捕，心里突然一顿，难道这个集会是失败了吗？
大家默然。
远远，远远地，我们听到了有序的吆喝。
“Hidup Hidup！Hidup Rakyat！”
我看到一群人，有男有女，顶着倾盘大雨，举着手喊着口号，眼神坚定地往默场走去。
在亭子下，树下，骑楼下的人们，都对着他们比起拇指，拍手，喝彩，高举手机拍摄着他们；他们继续高声喊着口号，高举的手却一直招向路人，要求旁观人群的加入。
当下，我看到了我们社会长久以来的缩影。
总是有一群人，即使情况如何恶劣，就是没有放弃过追逐自由的理想，但是往往他们都是被嘲笑的一群。
社会的大众，就像大多数在避雨的人，站在仅余的方寸之地，即使为他们欢呼打气，心里却不愿意踏出迈向自由的那一步。身上的相机，可能生病的风险，都是说服自己躲在屋檐下的理由。
［要出去吗？］我朋友这么问。
［这个机会，一辈子里，可能只有那么一次！］
话一说完，我头上都是厚重的雨水。
我耳边，是震耳的欢呼声，鼓励的掌声。
我不再怀疑自己有没有做错，因为为了自己的和平意愿而踏出这一步，我理直气壮！
那一刻，他们不再是他们，我们已经是我们。
我们也领悟到，虽然安美嘉被捕了，但是每个相信民主的人，都是安美嘉。
大雨下，我心里烧着一个太阳。
钦佩
大雨后，天空一片蔚蓝。
我们的队伍遇上另一支更为壮大的游行阵型。
口号上的时差在一息间融合，路上歇息的人们陆陆续续地加入。
突然间，势不可挡！
我们在队伍里，坚定踏步向前。
［Uncle, U rasa berapa orang ada kat sini ya?］身边，一个印度青年向一个华人安哥问道。
［Five million！］安哥信心满满地说。
当时我觉得很好笑。
但是看过了警方的说法后，我对那位安哥肃然起敬。
数字，在这一个点上，根本不重要。
那是，人们心中在当时感受的一股任性。
任性地让内心告诉自己，到底，那力量有多大？
对于那安哥，我钦佩。
对于我自己的无知，我感到惭愧。
他的心胸容纳了伟大的五百万人，而不是狭窄的五千人。
安哥，你真棒。
勇气
口号，一直响着。
双脚，走着迫不及待的步伐。
大家互相勉励、微笑、问候，刷新了我脑海里“团结”的定义。
没有来由。
没有警告。
没有意识到。
我身边三公尺外，跌落了一团白烟。
熟悉的呛鼻感，双脚不自觉就跑了。
但是，心里没有了恐惧。
跑开一段距离后，回头看着。
它，就只有那数平方，少于一分钟的施虐力量。
在和平的眼前，它就像在高膨胀的经济中的一颗五分钱，那么地不显眼。
当催泪瓦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滥用。
我麻木了。
就像游戏节目里的整人干冰气体，看多了，就腻了，闷了。
它，虽然还是尽责地驱散了人群，但是，却凝聚了更多人的信念。
如果有朝一日，大马的国土上开满了民主的黄花。
那催泪瓦斯，亦已不再催泪，而是催谷黄花茁壮成长的肥料。
双手紧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