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现场（37）
1. 封锁K城 - 以前
城市封锁以前，他们已经展开逮捕。穿黄衣抓，分发净选传单者抓。家乡的国会议员古玛是社会主义党党员，在1969年紧急法令下被捕。武吉安曼总部前各族人民共三四十人在停车场前，在暗中点燃蜡烛，点燃希望。他们呼喊口号，但在回教堂传来祈祷声时安静。
他们说在sogo附近搜出巴冷刀，汽油弹。
一时风声鹤唳。不敢穿黄衣。
2. 封锁K城 – 当晚
城市被封锁。主要道路设立障碍。车子逃出城。入城者必须经历多番搜查。许多人仍然漠不关心，打算躲在家或者喝酒玩乐。出席者私下联络。私下交待身后事。万一被捕要如何怎样。
害怕，比害怕更深的恐惧。
没带黄衣。
当晚从大城堡出发，汉都亚车站下车，没遇见半个警察。到时代广场吃东西。这是我们最坏的时代。这是我们最好的时代。
在便宜旅馆。关灯睡觉。欢迎笑话。谢绝鬼故事。半夜里有人查房。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仅在门外。门外是深蓝制服，还是索命恶鬼？但后来往其他地方去了。简讯一直传来搜查酒店的讯息。
明天会不会开枪呢？
很害怕。
3. 集会 – 早晨
醒来吃早餐。在行动党分部附近。和友族聊天。为数不少的友族躲到富都广场附近。这是一个华人区呢。据说警察如看见三四十人的友族同胞，立刻会当场逮捕。见到警察在富都广场附近抓了二十多人。见到各议员。简讯说KL central已经发射水炮，催泪弹。
害怕。
可是都已经来到这里了。
要继续走下去。
4. 行走 – 一点钟
一点集合。四方八面涌出许多人，从树荫下，店铺里，后巷，车子里，五分钟内从各个角落冒出数百人。数百人走了一分钟，又会合其他民众。短短时间内成立了一支上万人的队伍。声势浩荡，口号响彻云霄，在建筑物密集处传来阵阵起鸡皮疙瘩的感动回声。队伍里有许多人。马来人。华人。印度人。是的，这是一个马来西亚。队伍中有老人，年轻人，男人，女人。手臂挽着手臂，行走。
行走。在队伍行走时感觉到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是爱好和平的力量，是朝美好梦想前进的力量，是爱国的力量。土生土长，从内心深处透出的力量，在口号上，在行走中朝一个未知但不再害怕的方向前进。
5. 行走就是力量
从富都广场，走到时代广场，绕路，绕到刘蝶广场，走到富都车站。队伍有数万人，前面看不到尽头，后面也看不到尽头。人多势众。一盘散沙时，容易被逐个击破。数万人的队伍，是一股强大的力量。
也许会到默迪卡体育馆。也许不会到。但行走就是力量，一股要求改革的力量。
喊口号。Hidup Hidup, Hidup Rakyat。
沿路可见到外国旅人拍照招手示意。车辆鸣笛示意。
拿着小国旗，摇晃。
远处已经看到红头兵镇暴队，水炮车严阵以待。
人群在富都车站前面。人民的前面是红头兵，后面也是从时代广场移阵的红头兵。
发现假冒游行民众的警察或巫青。给他套上一件红色印有POLIS字眼的红衣。请他到一边。没人殴打辱骂他。
山坡上天桥上满是支持者。
人们停下。唱国歌。
万人齐唱国歌。
坐下。
6. 反恐精英街道
催泪弹水炮车发射。催泪弹射入盘坐的人群中。人们站起，逃命。分发牙膏盐粒。缓慢，以免推撞跌倒，践踏人命。红头兵逼近。催泪弹炮声如鞭炮声。气味如吃一公斤芥末，眼泪鼻涕陈年鼻屎一起喷出。
整个街道似电玩反恐精英的场景，硝烟弥漫，刺鼻刺眼气体使人目不视物。
走得慢了一些，结果被催泪弹烟雾包围。痛不欲生。人窜逃进路边建筑物，但铁门已下，大门紧锁。外头下起大雨。无助的敲打已经紧缩的大门。逃生。但门紧锁，人们无助的硬撞大门想逃入内里。但不行。建筑物底下无光，绝望。
世界末日，逃亡的景象。
怎么在这里呢。为什么要发射催泪弹呢。为什么不听听国人的心声呢。这都是爱国人民的心声。
不断用雨水清洗催泪弹气体和水炮液体。
拉朋友逃出建筑物底下，走进空旷的街道。朋友走散，回头拉人。撤退如山倒。民众零零散散，逃入同善医院。在对面巷子斜坡靠近教堂处。
红头兵逼近。
有者喊这里是死路。于是逃出去，趁红头兵没到时逃入医院。
有人在医院内抽烟。也有人喊别在医院内抽烟。
有人喊从医院撤退。一些人翻墙。趁红头兵没到赶快逃命。过后竟然朝医院范围内发射水炮，在外墙发射催泪弹。朋友被困在医院停车场周围接近一小时。医院里有数百人。
7. 游走全城
去不到默馆了。
跟着大队游走全城。从医院撤出，走到后头，经过椰子屋旧址，走到Jalan Sultan Ismail。走过许多富丽堂皇的建筑物，酒店。游客有些害怕，有些走出来拍照。后来进不去sogo。走到KLCC双峰塔前的交叉路口。
浑身湿透。直升机从刚才开始到现在一直低空盘旋。优美的背景音乐。
人们坐下。站起，又唱起国歌。
人群虽已分散，但仍有万人围坐双峰塔前。领袖发表演讲。街道广告栏不断更换广告。中国和印度如何扩充您的事业。
坐着卡车和水炮车的红头兵再度逼近。警察从KLCC冲出抓人。人们又逃。
他们在后头喷射催泪弹。
他们在后头发射水炮。
8. 离开
走进Ampang Park车站。搭地铁离开。许多站不停。于是到Asia Jaya搭德士离开。在远离城市的地方仍然有路障。神经病。
到家洗澡。
仍然无法平复下来。
9. 后记
当天上街头的，被捕的，没上街头但关心集会的人，都拥有了一份珍贵革命情怀。
这场战役是属于全部人的。
无法好好形容这种莫名的经历巨大事件之感觉。
心里被某种东西填满了。
We are not alone.
我们并不孤独。
我们真的一点也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