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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函

全辩十六结束,梁泽宗声称全辩所有辩题的设计都对我国时事有所关怀,这话说得太满,该不该欢迎外星人那题我就不认为关怀了我国什麽时事。其他题目设的不太好,但为家国把脉的精神还是看得出来。要是把投废票是不是愚昧之举这题纳入赛事就更好了,这是时下最需要梳理的议题之一。

对这个辩题很多人的第一反应是此题没有可辩性。反方,即捍卫投废票不是愚昧的一方在马来西亚语境下其立场不可能得证。

以制度言之,投废票没有积极意义,因为在我国选举制度中,即便废票数远高于多数票,得到多数票的一方依然会胜出,遂无制衡力。选区划分不公之下,废票往往有利于国阵。

在现实层面,不以推翻国阵霸权促成轮替为考量、错判或做出无济于改革之事的行为就是愚昧;在价值层面,令邪恶的压迫者获益,或以选票作为宣洩不满的工具是愚昧。这是正方两种主流批判。

反方的论述在华社中较难展开,试图开拓者可能会承担巨大的舆论压力,甚至各种谩骂与攻击。我的立场是此题可辩,我必须为反方提供一条论证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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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双方都必须承认国阵有许多问题,正常的马来西亚公民不会为其辩护,两条恶法提呈国会强硬通过之后尤其如此。

无论哪一方在辩论中列数国阵劣迹都无助于论证,因为废票的兴起是源于对两大阵营都不满意这一背景。所以辩论的语境应该是:绝不投国阵,但希盟造成了烂苹果两难,我们可不可以也不投它?

也许有人会质疑烂苹果两难,梁泽宗也认为接受烂苹果两难的想法是一种思维的怠惰。在此我需要简略的证成。

第一、希盟延续种族主义政治,无法塑造更公平的社会。林奕慧《奉改朝换代之名》一文详论希盟宣言之种族主义,此处不赘述。

这意味着处于人口弱势的群体仍被排除在国家政策考量之外。希盟宣言大量的土着优惠意在争取马来保守派的支持,从马来海啸论也看出,朝野两大阵营已没有必要争取其他群体的支持。

于是,不论怎麽轮替,人口弱势的群体之利益将不受保障,逐渐被边缘。对此,左行风已有无关原则、情绪和理想主义的反希盟理由一文论证。

第二,希盟一意孤行,难容异见。希盟引以为傲的槟城政府无视议员郑雨周谏言,发展规划失当导致土崩,酿成人命伤亡;欲举马哈迪为相时林冠英以 “忠于党者必会接受这决定” 暗讥反对者桑吉柯为叛党者,藉此压制反对声音;无视选民意愿,任意委派没有民意基础的候选人。凡此种种,希盟专制特性可见一斑,不利于选民监督。

黄进发认为有意义的两线制是形塑两个具有足够相似度,而又有一定差异的阵线。从上可见希盟与国阵确实相似,但差异在哪?

也许是希盟成员党实力相对平均,因此大家认为各党可以互相制衡、马哈迪主义不会复辟、选举改革比较有可能。

但这是建立在两个脆弱的假设上:一,希盟有制衡马哈迪的筹码;二,马哈迪和土团党会待在希盟,而不是在击垮纳吉后重投国阵,恢复昔日辉煌。相关论证可参考拙作《我批评希盟是因为我在乎》有关制衡方桉的疑虑。同时须强调,马哈迪由始至终只承认一个错误:钦点纳吉为相。

想论证希盟比较好来说明投废票不应该就必须回应上述挑战,但不同立场的公知大致已经接受烂苹果两难为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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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提确认,接下来先检验正方对废票的指责是否合理。

从政治现实看,若以能否促成轮替为标准,正方有必要证明投票确实有可能成功,才可以证成对废票的指责。

本届选举反风劲烈,然而在选区划分不公、希盟表现欠佳、马哈迪效应等因素影响下,胜算有多少?

默迪卡调查中心5月1日民调显示,希盟在西马整体支持率有43.7%,比国阵40.3%为高,伊党则获16%选民的支持。希盟的巫裔支持率在三週内攀升7%,但多数来自于伊党,巫统的巫裔支持率只下降了1.8%,希盟要在偏颇的选举机制下胜选,巫裔支持率至少还得增加6.2%。以趋势来看,投票有可能成功轮替,废票肯定不能,这指责初步成立。

从价值层面看,废票奖励压迫者国阵,并不可取,但希盟也可能变成压迫者,证据是它与国阵同样拥抱种族主义政治和奉行专制管理。要是烂苹果两难成立,那麽这项指责就不成立。

指责废票作为发洩的论述也面对同样的难题,投票给希盟其实也是宣洩对国阵的不满,两种宣洩不满,何以有高低之别?投票者又站在什麽立足点去批评废票者?

我们必须意识到,希盟的堕落令其丧失了道德制高点,在价值上为其辩护注定是徒劳,所以网路上的辩论到后来都只能诉诸利益考量,兴起反原则、反理想、反道德的政治思考模式,开始谈大局。

大局论的逻辑很简单,不促成轮替就没有改革,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先改朝换代。在这种选举至上的思维,即便有再大的隐患都可以置之不理,换了再说。

讨论至此,可以看出正方的思路主要都围绕在改朝换代这一目标。在改朝换代为标准的讨论中,废票难佔便宜,因为废票绝不是为了改朝换代,而是为了民主化进程。

废票不愚昧是因为可以证成投票给希盟有阻碍民主化进程之处,所以即便正方在现实层面论证到投票确实有利于改朝换代,实际上并未证成废票为愚昧。

因此,我们首先要追问,为什麽改朝换代是大局?一般人答不上来,但黄进发认为,国阵不可能会改变,因为现有选举制度有利执政党,唯有轮替才比较可能,因为希盟成员党实力相近,比例代表制会更有利于生存。改革选举,其实就是为了民主化进程。

黄进发的《共业》我没看完,并未完全掌握他的观点,但他论述的基础之一在于希盟各党可以相互制衡,实力平均,我相信是没错的。所以希望黄博士解答本文在论证烂苹果两难的段落中提出希盟成员党无法制衡马哈迪与土团党的疑虑,否则投票者所谓的大局带来的利益存疑。

若把现在的希盟送上权力的高峰,那意味着选民认可了种族主义政治,在接下来的政治生态裡,种族主义政治将成为各政党(朝野)的主要追求。这令平等社会的追求更步履艰难。选民的对手从国阵,变成了国阵和希盟;选民从与反对党联手,变成了单枪匹马。民主化进程阻力加剧,一大弊端。

这跟承认种族主义政治的存在是两回事。承认其存在是相信此事为客观事实,但认可其存在则表示其存在为合理。投票即是认可。不要说事后会努力鞭挞希盟,因为大选过后选民更没有筹码去要求希盟。

更可虑的是选民所剩无几的制衡力也被放弃。我们可以看到,支持希盟是一趟标准与要求不断下调、不断向恶劣妥协的华丽冒险。当选民以废票要挟,最应该害怕和妥协的本是希盟,但情况弔诡地相反。

这是因为选民的圣王思想作祟,他们把政客当作先知和英雄,把政党当作通往救赎的宗教。这就是为什麽末日论大行其道,需要尽力洗白曾经的威权者形塑其英雄形象,当有要求的选民谴责希盟时会被攻击。这是宗教狂热的特徵。改朝换代建基于此,何其可怕。

选民忘了他们追求的是民主,而民主生活的救赎不在于政党,不在于领袖,而在人民。选民需要有决定自己未来的权利,所以政客必须听取意见,迎合选民的要求。当他们乖离选民的诉求,就无法获得授权。选票应该是选民箝制政客的铁鍊,不是保送政客获得权力的入门票。

不要以为这次大选投票给他们就是授权于他们,这是一种虚荣,因为实质上选民并没有选择,选民并没有作主,而是被政党借势骑劫,利用了国阵造成的民怨来达成自己的政治目标。

在堕落的希盟入主布城的一刻,就是手中铁鍊彻底崩碎之时。此后,政客会坚信,不管怎麽堕落,只要对手更堕落就会得到权力,于是费尽心思抹黑对手即可,不必去思考怎麽提升自我;选民也会坚信,打倒恶龙就需要另一隻恶龙,所以只要不断寻找恶龙,在五年一次的决斗中摇旗呐喊即可,不必思考如何创造一个恶龙无法作恶的世界。

恶龙在胜利中腐朽,成为我们下一隻要对付的恶龙。循环往复,我们终有一日要梦醒,只有自己变成龙骑士,手握屠龙刀,打倒恶龙才能免于恶龙的统治。

所以,废票的目的其实是收紧希盟脖子上的铁鍊,让即将打败国阵的恶龙听命于民。驱虎吞狼之计风险极大,往往才出狼窝,又入虎口,何进引董卓入京是为一例。除非我们可以驯服勐虎,否则必有后患。很可惜,废票作为重夺民权的一个运动,在萌发之际已被摧折。选民没有制衡政府的力量,是民主化进程的一大阻力。

最后,马来西亚选民在第十三届大选之后普遍冷漠,因为他们的热情被消耗,他们面对极大挫折,对政治失望。我们必须确保这次的轮替必然带来良好的改革,否则选民再度幻灭,对改革彻底失去信心,日后恐怕再难聚集力量对抗威权。而堕落的希盟恐怕难以达致此要求。

综上,投选希盟票的利益存疑,而有确切隐患是我们应该避免的,所以投废票并不愚昧。

改变现况的不是选举,而是选举前我们所付出的努力。选举不过是社会改革阶段性成果的验收。投票当然有意义,但一票绝不足以救国。

马来西亚的共业是公民怠于监督所致的体制败坏,所以我们应该形塑一个鼓励监督的社会,建构民权。

首先要建立一个完整的资料库,方便选民查阅所有参政者(不论朝野,只要参与竞选就可以记录)的资料,包括其议程、政绩、履历、个人资产等。如此一来,减轻选民关注政治动态的成本,也方便对政客的问责。

其次要在政坛塑造良好的辩论风气,让民众检验政客的政绩和政策。这当然不是两个政客间的辩论,否则多半会沦为互丢粪便的闹剧。辩论应该由各领域的专家与政客对质。

这两者只是非常粗糙的构思,如何施行我没想透,只求对各位改革者(尤其是废票论者)有所启发,也就不枉了。

通篇文字也许充斥着理想主义,也许离地,那又如何?重点是这样的理想值不值得追求。如果值得追求,我们应该思考的是怎样达致,而不是放弃理想,换成更现实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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