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特约】
性骚扰行为大至身体强暴，小至言语骚扰。然而，不管事大事小，相信每个女性都有类似的经历。本文主要论述女性为主，但并不因此排除男性有可能也是受害者。
在众多性骚扰中，其中一个是几乎所有女性都会碰到的，那就是“眼神性骚扰”。这是最轻微，也是最普遍，却又是最容易被忽略的。
女性的经验
为何一个人的眼神也会造成性骚扰？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不妨先回想，自己是否曾因他人的注视而感到不适。这句话如果问身边的女性朋友，相信大多都会对此产生巨大的共鸣吧。我曾向周围的朋友做个简单的询问，几乎所有女性朋友纷纷点头抱怨，且声称这些观看大多来自男性。
这类眼神性骚扰尤其常发生公共交通等这些比较狭小，需要在原地待上某段时间的公共空间里。如乘搭地铁或巴士时，女性常常都会接收到其他男性投过来的目光，不是一闪而过，而是不断地，甚至目不转睛盯着自己。这样的注视是令人不舒服的，仿佛自己正赤裸裸地被观看着，让人想要赶快逃离当下的处境。然而，很多时候我们都不敢表达我们的不舒服感，只能一边假装不知道，然后心里默默期待快点到站，或是希望对方快些下车。
无论如何，我们可以发现，社会发展至今，即使女性获得与男性平等享用公共空间的权利，但女性使用公共空间的经验与男性始终不同。至今大多女性都无法像男性一样毫无顾忌地使用公共空间，因为女性一直都处于被凝视、被观看的位置，造就女性在使用公共空间时所感受到的不自在与焦虑。
女性的这种被凝视，是时时刻刻无处不在的，甚至不需要有任何举动，女性的“存在”似乎就是促使被观看的原因，而观看的主体则是男性。换句话说，在这样的关系中女性被视为一件没有身份面孔、人格思想的“物品”来观看，其背后潜藏着的是男性物化女性来满足私欲的念头。
随之而来的是，女性的情感、欲望等不被重视，沦为男性主宰的性客体，无形中也巩固了社会中男性作为的支配者的地位。
真的是审美吗？
或许有些人会认为，这样的观看不过是审美的一种表现，女性梳妆打扮，自然会被他人欣赏。然而，为何好看的女人就应理所当然地供他人当成“物”来观看？
我们无法否认在某些时候女性因漂亮而被赞美并非是一件坏事。但不幸的是，很多时候女性的处境早已超出了享受被人赞美、被人欣赏的界限。当这样的观看潜藏着“物化女性”的意涵，观看的那方是不是就应该自我检视了？
另一事实是，在我们日常生活中并不是只有漂亮的女性才会遭遇眼神性骚扰。尽管你说审美是一种主观的感受，那反问一句：为何男性就不曾（或很少）有过这方面的困扰？因为一直以来男性都是作为审视女性的主体而存在，女性只能沦落为那个被观看的客体。这当中体现的正是父权社会中不平等的权力关系。
积极反抗有用吗？
许多人觉得遇到这类事情时，就应该勇敢地回瞪对方，或向对方露出不悦的表情以击退对方。并非全然无用，但很多时候事实并不容许我们这么做。因为这样做常常会引起反效果，例如对方会因你做出任何反应而觉得更爽、更愉快，女性换得的只有暴增的威胁感，而非舒适感。
一些坚持个体自由的女性，不想因为避免被观看而选择穿得保守，在举止或穿着上依然选择豪放自在，却不可避免地使自己陷入被性骚扰甚至被强暴的危机中。最糟的是，事后还要受到“强暴文化”的谴责。这种“强暴文化”强调的是如何防止被强暴，而不是制止强暴，俨然把责任归咎于女性，进而把强暴视为惯常的暴力。
消极反抗的后果
因此，面对性骚扰，女性的表现更多的是“没反应”。为了自身安全的考量，避免“惹是生非”，许多女性都会选择无视或假装不知道。可以的话，马上离开该处，尽量远离危险地带。一些女性甚至情愿（或被迫）穿保守一点的服装出门，或是选择一些较为舒适的场所去，延伸下去就是不敢晚上出门，或太迟回家等。
归根究底，就是通过约束自己来降低存在感。这样一来，不只压制了女性在公共场合的存在，也促使女性自愿退回自己的私密空间，让女性在公共场合缺席。这与早期把女性禁锢在家中的压迫方式是不同的，甚至比那来得更让人感到焦虑。当施暴方与受害方的正面冲突被消除了，当中的压迫关系难以被指认出，我们也因此看不清这虚假的自由。
另一方面，也间接传达了一种错误讯息，即男性的欲望是不能（或难以）被取消的，所以女性只能选择回避。在这样的公共空间里，只有男生享有情欲的自主权。
此外，这样的凝视延伸出来的副产品还包括一套评断女人的标准。例如，怎样的女人是足够吸引男性的？以目前的主流社会来说，无非是身材好、样貌亮丽等；怎样的女人又是遭众人嫌恶的？是身材肥胖、样子丑陋，还是穿着异样等。
另一方面，对整个社会来说，安分守己穿着保守的女人，是所谓的“好女人”吗？那穿着暴露，容易引发男性情欲的，则成了所谓的“坏女人”。坏女人所得到的惩罚自然是男性的侵犯、社会不耻的眼光、女性情欲的污名化等。在这样的价值判断下，女性的情欲受限，女性被划分以加以管制，最终使女性无法像男性一样自由展现自我。
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做呢？或许有些人会把问题无限上纲：照你这么说，是不是在公共场合大家都要避免眼神交汇，或为了避嫌每个人都要时时刻刻低着头不去观看别人。当然不是，之所以提出这个问题，并非是要提供什么性骚扰指南，也并非是要告诉你什么时候能看，什么时候不能看。
眼神不就仅仅是眼神，投注的目光不仅是欲望的表现，也是权力的表达方式。因此，我们要审视的不是“欲望”本身，而是表达欲望的方式。简单来说，你具有表达欲望的权利，但是你的表达方式是否支撑特定的权力不平等关系，剥夺女性参与公共空间的自在感，又或具有物化女性的嫌疑等，这些都是我们要去检视的。
要知道，每个女性都是具有面貌、人格、意志的人，而非同一的——只有胸部、身材、屁股等性符号，且只供男性自由赏玩的物品。欲望的表现很正常，但是当整条街上的男生都把路过的女生从头到脚审视一遍时，我们看见的就不该是男性“自然”或“健康”的正常反应，反之却是一种“性宰制”，一种父权社会下日常生活对女性的压制。
结尾
性骚扰问题，从肢体接触，到言语上的猥亵，甚至是一个“眼神”的距离，都应该谨慎把握。而最难的是，对于这样的现象，许多人都不具意识——加害者没意识到这是性骚扰，不知道这是一种物化女性的表现，甚至受害者本身也没意识到（或不觉得）自己正遭受着性骚扰。更何况性骚扰向来都是难以指认的，因为很难有具体的证据来证明。
正因如此，我们必须提高社会的性别敏感度，通过集体反思和学习的方式，检讨不平等的性别关系。因为日常中的细枝末节，不正是巩固我们性别观念的细沙和滴水吗？我们要营造的是能够让所有人都感到舒适的公共空间，而不是只有男性能从中得到“利益”的权力空间。
邱向红，南洋理工大学中文系毕业生，关注女性、文学与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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