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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黄潮,我们拒绝倒下

2004年大选后,“烈火莫熄”退潮。新首相阿都拉微笑着把燃油价、过路费调涨,却只有零星的抗议。从几十人到几百人,最多两千人,镇暴队毫不留情,把群众打得七零八落,给集会者头上添针线。

主办单位不服气:暴力确实可以吓倒一些人,却不能吓倒全部人。最后只剩下几百个傻瓜愿意为他证明这个道理,再干一票。集会那天,镇暴队把警棍打在盾牌上的时候,前往采访的我双脚直发软。

2007的黑暗年代

2007年是黑暗的年代。年初在野党杯葛Batu Talam补选,无疾而终;Machap补选上阵放手一搏,还是没辙;就连在野党重量级候选人重锤出击的Ijok补选,也以更大票数差距饮恨。

败仗连连,Bersih接着用近半年筹划11月10日集会。9月8日在东海岸Batu Buruk造势时,警方甚至开枪镇压驱散。在那个放纵巫青团长举剑的年代,没人能预知阿都拉在Bersih 1前夕的“Saya pantang dicabar”究竟有多认真。

11月10日天空下起大雨,我驻守Masjid Negara。镇暴队在篱笆前筑起人墙,站在前线的人群往后面喊:Jangan tolak(别推)。后方的群众很有默契地跟着Jangan tolak的节奏使劲推,两分力用在憋着笑,八分力用在推开障碍,结果就冲了出去,与从上游滚滚而下的黄潮汇合。那天警方只在Masjid Jamek发射催泪弹,聚集的人潮在预料之外,挡也挡不住。

Bersih 4:我们没有放弃

再一次Bersih时,已是四年后。纳吉政府封锁吉隆坡市中心,滴水不漏。7.09前夕入住酒店,早晨从高楼往下望,像一座死城。没人弄懂后来的几万人从哪个老鼠洞冒出来,但都是对上眼神就心照的战友。对许多demo kaki而言,Bersih 2是最刻骨铭心的集会。没人追问后来诉求都落实了吗,大家只记得“我们打了一场值得骄傲的战役”。

Bersih 3俨然是第13届大选前的造势集会。过去不太可能上街示威的人,很多都站了出来。我记得催泪弹发射时,有个朋友特地带菜鸟去闻一闻那呛人的味道,让他们亲身见识这个政府究竟长什么嘴脸。我跟着人群窜逃,来到小巷的分叉处,心里犹豫了一下,该拐进去还是继续往前逃。催泪弹从后方狂追,我没有直奔到街尾的把握。与此同时我也不确定,如果转进的小巷是死路,我会不会因为进退维谷而困在烟雾中窒息。

再一个三年才等到Bersih 4,那是5.05后低迷的困顿里乍现的曙光。第13届大选我们换不成政府,我们眼怔怔看着国会在野党领袖安华入狱,但最终还是有数十万人坚持站出来:我们没有放弃。34个小时,第一个没有催泪弹的Bersih。我们躺卧在闹市的街上,感觉第一次与吉隆坡那么贴近。

Bersih 5还有意义吗

Bersih 4未完的争议,延续至今。最直接的是:Bersih,还有意义吗?

若我们确认当下比3.08前更好,则Bersih 1就确立了它的意义。若我们比7.09前更相信5.13不会重演,Bersih 2所挨的催泪弹就值得。若Bersih 3让过去不可能上街的人跨越恐惧障碍,认清政府的模样,就不虚此行。

然而Bersih 4以后纳吉老神在在,Bersih 5还有意义吗?

Bersih 5会否突破人潮纪录,目前看来不行。Bersih 5能否推翻纳吉,恐怕不太可能。这俨然是一场注定要失败的运动,只为让鲁蛇互相取暖。然而,退一步思考:在野党逾半个世纪的斗争尚无法完成的使命,如今交给成立不过十年的Bersih——一个由城市中产精英主导的运动去完成,此要求实际吗?这些第14届大选来临之际都尚无法回到圆桌谈判的在野党,难道就没有削弱群众“改朝换代”的意志,间接抵消群众对Bersih的激情吗?

如果可以,我当然希望Bersih更为激进,但它显然没有这个条件。只是,如果我的勇武是玩真的,我会自己号召自己的集会,或者一个人到布城拉布条抗议,为期一年也无所谓。我没有这样做,因为我十分清楚,一个人的力量,抵不住国家机器的镇压。事实上,我比Bersih领导人更懦弱,否则我何止批判她懦弱,我早就用行动证明自己比她勇武。

这个运动既然不是一个人的,就必然会有磨合、妥协的情况。间中的利害关系如此复杂,岂能尽如人意?没有论述铺陈的激情口号,如何说服对方?没有基层的经营,如何建立信任?没有考量实地物流运筹的指挥,如何精确到位?

斗争没有期限,社运没有终点

Bersih领导层不完美,甚至有很多缺点。但这些年来,它勾勒的是时代挥之不去的画面,而不仅仅是个人的身影。来到Bersih 5,这一次我们都要为自己做决定,去或不去。没有人应该还是五年前、十年前的自己,当一辈子的粉丝。我们应该知道,人生既然有低潮,民主就也可能会退潮。

出席Bersih 5没有比不出席的伟大,不出席的也不会比出席的可耻。但我们要诚实面对自己与现实。如果我要以为马来西亚不值得我站出来,那我就必须承认安华也同样不值得为我去坐牢。我们有时候一分耕耘都未必有一分收获,怎么还天真地奢望从Bangsar走到独立广场就会走出民主的春天?

Bersih 1的时候,没人预想到3.08政治海啸。Bersih 2的时候,在死城里谁不担心自己可能孤身作战?Bersih 3的时候,谁会料到警方最后一刻发射催泪弹,狂袭群众?Bersih 4的时候,谁不为自己还能站出来而感到骄傲?

民主斗争没有期限,社运没有终点。只有草莓赌徒会设下期限——赌赢再来,赌输就走。真正的勇武是,为你相信的理念耗上一生,不管前方有没有希望。马来西亚民主斗争的路越走越长,时进时退。有时候卑微的我们做不到什么,生存的唯一价值恐怕是拒绝倒下,让掌权者无法安心胜利。

 

本文原刊于作者面书,获授权转载。


林宏祥是前《独立新闻在线》马来版主编,如今是自由撰稿人,长期观察本地政治动态,热衷跨语界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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