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特约】
文：阿当阿迪（艋砂俱乐部）；翻译：朱进佳
注：本文是作者阿当阿迪在全国老友大聚会专题论坛所发表的演讲词。全国老友大聚会于2014年12月21日假槟城韩江中学大礼堂举办，大聚会主题为“多元团结为正义，存异求同捍民权”，论坛题目为“贪腐霸权下——人民力量团结之路”。
我国人民今天共同反抗当前政权时所面对的抗争，是超越仅仅支持任何政党的抗争。众多不同背景的社会群体投入近年的抗争，尽管拥有不同的议程与内容，但他们却有着共同的目标，那就是推翻巫统/国阵政权。
随着资讯愈来愈发达，加上1998年烈火莫熄后的政治发展已趋向成熟，今天的新时代愈来愈将反抗巫统/国阵的抗争视为不仅仅是在国家民主架构下的选择自由。推翻巫统国阵是推进各自抗争议程的基本且必要之方程式或策略。尽管推翻巫统国阵已被确定是达到各自目标的解决方案，但是我们仍然未真正完成这个任务。
这失败当中有很多原因，但是这里要谈论的是种族政治的问题，以及把所有民族之子结合在一个强大政治运动中的议程。
尽管过去逾十年的政治经验相当令人鼓舞，我们仍然彼此分开在不同的单位扮演角色及运作。我们仍然被困在巫统国阵为了政治生存而造出来的蚕茧及结构中，那就是分而治之的手段。
在主流政治下，尽管在野党在过去两届大选中连续取得成果，但是我们仍然玩弄同样的策略，即族基政治抗争。就算是当今的社会情绪仍然认为，我们仍未准备迈向没有种族政治的方向，我们还是应该勇于求进和逆流而行。若要在这场抗争中取胜，我们的任务是向前迈出这一步。
打破主流政治中的种族高墙，并不是不可实现的事情。在我们经历过的第13届全国大选及不久前几场补选中，已经有好些打破这个教条的实验。例如，林吉祥在振林山上阵，及戴安娜在安顺上阵。更早之前是再益依布拉欣在乌鲁雪兰莪上阵。第13届大选中，伊斯兰党愿意开放允许行动党及非穆斯林候选人用伊斯兰党标志上阵，也打开了空间让我们看到破除种族教条成为现实的希望。尽管这个策略有成也有败，无论如何，我们必须有更多这样的策略，让我国社会准备迎接我们谈论了已久的去种族化政治。
在当代政治中，在首都举行的几场大集会，带来了相当令人鼓舞的成果。如果说过去十年来，街道成为比主流政坛更能打造种族团结的场域，这一点都不言过其实。像净选盟2.0和净选盟3.0等那样的大集会中所产生的经验，我们应该要好好利用。在当时很短暂的时间内，我们看到了马来西亚民族的雏形。
我们应该更广泛地宣扬马来西亚民族。我们应该利用我们的资源和力气，确保对抗巫统国阵的抗争，未来不会再因种族分化而重蹈覆辙。我们应该重新一起把抗争的民族变成马来西亚民族。
巫统/国阵当下日益沉沦于种族政治，但我们决不能随之沉沦。最新政治发展显示，巫统/国阵意图继续强化种族政治议程，如高举马来人主权等，可是我们必须抛弃类似的特质。只要仍然具有敌人的特质，我们也就无法取胜。因此，当敌人继续以马来人、华人或印度人去分化我们时，我们就必须拒斥他们的步伐，开展自己的更有效的反抗。我们应该成为马来西亚民族。我们应该将今天正在抗争的民族表现为马来西亚民族。
马来西亚作为民族国家的概念
像马来西亚这样多元族群的社会，其过去所经历的种种，证明它亟需建立一个民族国家。民族国家这个概念对马来西亚人民来说并不陌生。“民族国家”这个词汇尤其在敦拉萨执政时代喊得极响亮。1969年五一三事件成为我国政治史上的污点，也是必要建立民族国家的转捩点。可惜，这个概念不仅被误解，而且还被滥用来维护统治阶级的政治利益。
“国家原则”诞生成为建设民族国家的砥柱，但它却偏离了民族国家的精神。例如，“忠于君国”这条，只会给民族国家概念的理解添乱，忠于君王的这句话，今天被用来巩固某个族群霸权的借口。民族国家所主张的是忠于国家及国家的民族身份，而非单一族群。
民族国家概念的滥用，也体现在不公平的经济政策上，如新经济政策，它声称为了平衡各族间的经济分配，但事实上只注重马来族群的利益，而更讽刺的是，这种隐议程也不曾成功。
国家宪法本身也存在缺陷。只要特定族群的特权仍是立国之本的精髓，那么真正的民族国家就不会出现。
我们不能为此事感到谦然。如果民族国家概念的根基不正确，那么我们将无法建设一个真正的民族国家。
理想的民族国家并不一定需要像印尼那样的同化政策，也不是像马来西亚目前所要促成的假融合。我们应该勇于从更激进、更广泛角度来理解这个概念。
真正民族国家的性质，并不扼杀任何原来的传统文化。新文化可以推出及奉行。马来西亚民族之子们要拥戴所有文化及各族之间既有的多元化，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国今天在种族和宗教上的文化与背景多元，只是纯粹出于宽容。我们需要不只是宽容。我们要做的是，共同接纳并拥抱文化多元，并将之变成马来西亚民族的身份认同。
身份认同与种族政治的论战
我们至今仍背负着有待打破的枷锁，包括种族身份认同及政治身份认同的问题。自华裔和印裔前来这里，直到半个世纪前马来亚和马来西亚的诞生，直到今天，我们仍然根据种族和宗教去区分个人和社会群体。生活方式和文化传统的差异，也使到这事情难以改变。
要打造马来西亚民族身份，建设一个比既有更进步且前瞻的民族国家，摆在面前的最大障碍是，各族宗教信仰差异极大。我们肯定不能消灭这些根植于社会的身分认同，我们也不需要消灭它。
除了通过宽容的融合，解决身份认同争议的其一方法是，把这些多元文化融入我们所要建构的马来西亚民族身份当中。我们应该教育社会，把国家作为身份认同的一部分。我们也应该从新视野来理解阻碍社会团结的鸿沟，这些差异不应再被视为鸿沟，差异带来挑战，但它是可以共同克服的。理解并学习族群间差异，并不只为了学习互相尊重，而是透过它互相团结起来，在一个民族国家内建构新的马来西亚独特身份。若这能办到，我们不仅可以打造一个真正的民族国家，更足以树立世界的新典范。这个马来西亚民族的新身份，将拒斥巫统国阵所奉行的分而治之及种族政治。
就如本文前述，人民和各团体（包括政党和民间团体等）所投入与经历的抗争，已超越民主竞争。为了推翻巫统国阵而抗争，是为达到各方议程的必要道路。种族和宗教分化，是过去失败的源头。我们需要说服社会大众，抗争的民族是马来西亚民族，之后我们必须重新让各方确信，巫统国阵仍然执迷于种族和宗教区隔，而这将是建设马来西亚民族的绊脚石。
这里所倡仪的马来西亚民族，不仅是政治策略，也是抗争的目标与成果。马来西亚民族乃当今政权分而治之的抗衡。
如果在马来西亚民族大伞下，人民抗争是民族国家的象征，那么很明显，巫统/国阵是使国家继续破败的种族分化之象征及代理。一旦我们成功将抗争焦点重新放置到对抗巫统国阵之上，我们就会成功。
社会保守主义： 根植 文化及结构
仅仅专注对抗巫统国阵，是不全面的问题分析。执政超过半个世纪购，巫统国阵政治所奉行的概念已渗透马来西亚社会根基及社会经济结构当中。种族身分与价值跟代表各自族群国阵成员党所奉行的态度挂钩太久。这些价值已变成社会保守主义，包括部分曾经参与抗争的人也无法幸免。
这种保守主义价值很快渗透其它作为我国问题主干的价值。保守主义鼓动社会大众继续以封建思维思考，让统治者可以使用极权及独裁的统治形式。代表这些价值的马哈迪主义，曾经成为反抗政权抗争的主要障碍。如今在纳吉软弱的执政下，我们拥有大好机会去打破保守主义的围墙。
只有通过进步的思想才能够改变保守主义。由于统治集团制造出来的负面情绪，这些进步思想并不容易被接受。这些曾经在世界历史上发挥作用的进步思想，包括了左翼、自由主义或改良主义，在信奉传统价值的社会里，它们沦为禁忌。这些思想被标签为外来者，无法代表传统社会。因此，我们无可避免需要寻找解决方法，破除这种既有的情绪。
当权者所主张的保守主义思想，一直以来都向人们灌输某种幻觉，即它是老早就固有的社会原始价值。我们应该努力破除这个教条，改变安逸许久的保守主义，则未来就会有更多人会以马来西亚民族的名义，参与反抗种族主义政权的抗争。
能否把社会保守主义连根拔起，是这场抗争的成功关键。保守主义盘踞马来西亚社会各个结构和体制，从布城到乡村的民众会堂，保守主义价值是社会常态。因此，我们本身必须根除这种已潜移默化到我们习性当中的常态。
一若本文所述，我们不能沿袭敌人的做法。我们须自我教育，开创具新文化且进步的社会。我们所使用的架构，不应跟敌人一样。我们所奉行的文化，不应跟敌人相同。
向社会大众推广理念
本文所谈论的理念，并非崭新的理念。许多团体长久以来为这些理念而战。不过，这里要强调的是，本文所论及的理念和思路，不应只沦为纸上谈兵，或在没有任何跟进努力下被遗忘。
根据所提及的问题及意见，实现马来西亚民族的最重要理念乃打破代表社会多数族群的教条。我们面对此课题时，需要更勇敢的思维分析及辩论，更多的讨论，尤其乡区更是如此，那里才是这场抗争成败的最大挑战。
比起数十年前，现今很多团体可以更容易接触乡区。资讯工艺协助我们更广泛地传播这个抗争的议程。最好的策略是将每个不同的议程集中成共同目标，以催生更美好的社会作为目标，而不是仅仅为了个别课题的抗争。通过全民可以接受的沟通语言，如国语可以作为战略语言，我们所掌握的资讯和知识必须更广泛且自由地分享出去。我们本身必须准备接受社会大众的批评及回应。
我们不应该跟社会脱节。我们必须相信社会大众。敌人及本身朋友所玩弄的情绪，也就是声称我国社会还未准备好迈向新的马来西亚民族，这种想法必须加以挑战。这个努力必须持之以恒并锲而不舍。
组织年轻一代
年轻世代是这个宏大议程的最佳资产。没有抗争犯错负担的世代，应该有机会扛起人民抗争的责任。年轻世代需要巩固且有保障的平台。
这个平台必须提供足够的新理念及进步思想，以作为他们的指引。像在野政党这样的政治工具必须加以好好利用。
组织年轻世代意味着为未来社会提供新面貌。我们不能忽略这个世代。今天的年轻世代拥有比过去世代更开放的特点。有着这种开放，进步且激进的理念得到发扬光大。与此同时，敌人也在努力组织他们的下一代。敌人的诱饵是成立貌似进步的培训机构。我们不能掉以轻心，让他们夺走这些机会。
来自不同领域的青年才俊，无论是大学生、文化工作者、作家、政治家还是社运成员，应该被视为这个抗争的一部分。敌人机关拥有一些青年才俊，但是年长领袖阶层仍然要维持影响力，没有给予年轻人足够的空间，这是我们仍然处于优势的地方。无论如何，我们不应就此而松懈。
旧世代拥有广泛的经验及稳定的资源，应该成为年轻世代崛起的支撑力量及指引。年轻世代经常参考过去的经验。人们需运用一切的空间和机会来帮助年轻一辈。这些年轻世代的弱点，除了经验不足，就是经济能力。我们不应吝啬于帮助每一个青年运动。若建议年长世代尽量资助青年团体投身抗争，一点都不过分。投资在他们身上并不会损失。自觉被边缘化及未获足够的支持，目前的年轻世代开始失望。但我们还有时间纠正问题。
恢复社会对马来西亚民族理念的信任
除了向前展望，我们也必须不断检讨我们自己。尽管对抗争、团结愿望及新马来西亚民族建设乐观，但我们需要反省过去的错误，以此为鉴同时设法解决之。
一些不应发生的事情，往往侵蚀社会对马来西亚民族愿望的信念。在主流政坛上，民联开启了许多的新契机，至少成功打开更宽广的民主空间，好让我们推动更宏大的议程及理念。不过，当民联失去自信，同时开始转态时，社会大众也开始气馁，对更大议程失去信心，造成他们向保守折返。
这个内部矛盾必须立即解决。我们别无选择，除了必须利用一切影响力去恢复曾经在第13届大选前所展现的进步气息。
如果民联的伊斯兰党勇于采取进步姿态，纠正社会观点，那么像马来西亚穆斯林连线那样的挑衅是不足为惧的。可惜的是，伊党内部的进步声音受压制。在外头的我们应该支持这些进步声音，以便让他们可以纠正问题，不再受到本身组织的内部打压。伊党的进步声音，代表着我们所要奋斗的马来西亚民族之面貌。
公正党和行动党也应该在打破教条及坚持立场上更加勇敢，尤其在面对敌人的压力之时。它们必须，尤其在基层开始拒绝保守主义思想。一如公正党的遭遇，把政党标签为特定族群的代表，是不应该再发生的事情。民联的立场需要注入新思维，摒弃敌对阵线所鼓吹的旧思维。尽管这项博弈存有风险，但这是值得的冒险。抗争并不仅止于选举，也包括社会思维的抵制。
就其他当代政治人物而言，我们仍然无法知道社会大众是否理解我们的抗争原则。尽管众多的民间组织不断鼓吹政党所阙如的进步理念，但是社会大众似乎完全漠视这些力量的存在。这些“第三势力”团体不应该继续呆在自己舒适区自言自语。我们若要在城乡社区发挥影响力，就不能单靠想象。是时候我们采取务实态度，摒弃让我们孤立的差异。如果马来西亚民族的理念是属于我们的，那么我们的任务就是让社会大众接触这个理念，共同分享及理解。
结语
把各族人民团结起来，站在同一阵线反抗统治霸权，并非易事。我们在发动攻势同时，更有必要确保我们不会沦为另一个压迫政权。分而治之的政策是当今基层人民一切压迫及不公的根源。我们必须停止玩弄种族情绪，不仅在政治如此，也必须让社会大众明确了解。
建设一个团结社会，不再以肤色和宗教信仰区分彼此并加大社会鸿沟，是迈向公平、没有阶级剥削社会的一大步。因此，这个理念不应受轻视或置之不理。这个抗争的胜利，是新民族国家的胜利，是新马来西亚民族的胜利。不过，取得胜利之前，我们必须实现“抗争的民族是马来西亚民族”的议程。
编按：本文获同意转载，同时经过润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