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著名异议分子陈华彪认为,新加坡政府在新总理李显龙的领导下,为了应对新生代对政治的冷漠和偏见,似乎有逐渐松绑的迹象,但是背后的一党独大的政治议程始终未有改变。
陈华彪是新加坡70年代的学生运动领袖,曾在1974年被控暴动而坐牢8个月,当时陈华彪尚未完成自己在新加坡大学的建筑课程。在1975年遭释放后,为了躲避当政者进一步迫害,而毅然选择流亡。之后他前往著名的牛津大学完成法律课程。目前持有拥有英国护照的陈华彪,也是伦敦著名的人权律师。他是在4月22日于吉隆坡度假时,接受《当今大马》的专访。
李显龙想比吴作栋表现得更好?
对于李显龙首次领军迎战全国大选,就打出想要夺回反对党仅有的两个议席,赢取所有议席“雄心”,陈华彪认为这是因为他想要对比前任吴作栋初次领军的表现所致。前任总理吴作栋在上任后的第一次大选,就让反对党赢得了4个议席。因此李显龙为了巩固本身的领导威信,就必须让反对党获胜的议席低于4席,甚至全军覆没。
新加坡全国大选于4月27日进行 提名 ,而出乎意料的是,反对党竟然提名超过半数议席,导致执政党人民行动党未能在首日就蝉联执政。这是自1988年以来,人民行动党首次无法在提名日就顺利蝉联执政。
一党专政议程不变
陈华彪(左图)表示,虽然李显龙看来要让反对党拥有更加公平的竞选机会,以获得更加有说服力的胜利,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李显龙的新领导会更民主,充其量也只是“换汤不换药”,背后一党霸权的议程依然不变。
“如果他们要突显自己是拥护民主的政权,为什么他们要如此对付民主党秘书长徐顺全?”
身为反对党领袖之一的民主党秘书长徐顺全,因涉及诽谤官司而无法支付巨额名誉赔偿金给现任的国务资政吴作栋和内阁资政李光耀,遭法院判决破产。
陈华彪指出,新加坡的异议分子若只是单独行动,当政者仍可容忍。但是一旦执政者察觉他/她尝试进行组织工作,打压行动就会接踵而来。
“新加坡的政治进程是那么的停滞不前,没有人敢挑战当政者,除非当政者基于自己的利益而稍微放宽。在新加坡,他们只会在有利于本身的情况下,赐予你基本的权利。”
新生代政治冷感让当政者忧心
陈华彪说,目前新加坡的年轻世代普遍存有一种政治冷感(political cynicism),这也是新国政府最为担心的现象,“因为一旦国民不再理会执政者的领导和政治宣传,领导权威将不复存在”。
他也观察到,一些新世代不再对政府有所感恩,新生代对新加坡今日的成就,感到理所当然,因此对政治和民主会有更大的诉求。
因此,为了满足新世代的要求和改变他们对 “专制政府”的偏见,新加坡政府目前正在进行一些“民主的试验”。但陈华彪强调,执政者绝对不会让这些改变逾越城池半步,一党专政仍然是执政党意识形态的主轴。
“受围堵心态”影响马新关系
针对马新两国的双边关系,陈华彪表示,两国在历史和政治文化上都拥有很大的共同点,但是这些联系逐渐在新世代的身上消逝,“新生代的新加坡人,对于欧洲和西方国家的了解,已超过只有一水之隔的马来西亚”。他进一步质问,这种现象究竟是巧合,还是源于新加坡政府的外交政策和政治宣传。
他表示,新加坡政府基于政治需要,不断通过一些机构向国民宣传“受围堵的心态”,既新加坡是一个受四周不太友善的大国所包围的弹丸小国,更把以色列视为楷模,以加强国民的共识,合理化新加坡的不民主现状。
“也许就是这样的心态导致新国与大马的关系经常出现问题。他们需要那样的心态,把新国和马来西亚作出清楚的分隔,我认为这是他们的政治需要。”
然而,陈华彪认为,这样的宣传在现代已经越来越不管用,“(新生代可以说)我时打包走人,然后再以访客的身份不时回来探访新加坡”。
陈华彪认为,长期而言,两国应该尽量存异求同,“新加坡的长远发展能够完全独立于马来西亚吗?”
以下是访谈的精彩语录 :
李显龙的新政权:
我不认为在心态方面有什么“新”的因素,他们禁止人们使用部落格和手机短讯进行大选活动,其核心价值仍是老样子。
李显龙尝试让自己看来象是在给予反对党公平的竞选机会,对此我不大确定。如果他们要突显自己是拥护民主的政权,为什么他们要如此对付徐顺全?他们这么做是在向国民传达‘不要捣蛋’的讯息。
人民行动党在这次的大选中推出更有素质候选人队伍,以及采纳集选区(GRC)选举制度,导致反对党要赢得一个议席已经非常困难。
当政者推行集选区系统的理由是,唯有将候选人组合起来,才能让印裔、巫裔或女性候选人当选,因为选民是依据种族和性别来投票。但是过去新加坡曾出现过印裔的国会议员,再也拉南(JB Jayaratnam),他是在一个华人选区中选的。
我不能说李显龙和李光耀的政权是完全一样的,他们正在试验稍微开放的议程,但是仍监控着政党政治。他们正在进行一些试验,但是集权的控制仍普遍存在。
可能他们最担心的是,人们对政治的冷漠,既‘你会中选,但是我不要和你或政治扯上任何关系’。这种现象已经浮现在新生代之间。你可以自我歌颂你的政权,但人们就是不闻不问。这意味着当政者所提出的种种建设国家的理由,都无法传达给他们。
他们正在积极争取国民的参与,通过许多的机构争取年轻人和老年人的参与,但是其背后的目的仍是维持一党专政。
对于新加坡的政治环境:
如果你挑战国家的决定,你将会被控。他们会在你开始之前对付你,当他们嗅到你倾向反对党时,他们将会盯住你,如果你真的是反对派,那你的麻烦就大了。如果你是个人,他们会容忍你身为社会的边缘份子,不会将比投入监狱,当他们察觉你在进行组织工作时,你就会陷入严重的困境。
新加坡的政治进程一直停滞不前,没有人敢挑战当政者,除非当政者基于自己的利益而稍微放宽少许。在新加坡,执政者只会在有利于本身的情况下,给你基本的权利。这是我所不能认同的。
我也不认同一种指新加坡不适合民主化的看法,就是因为新加坡是那么的有秩序,它才适合进行参与式民主的试验。
我想当政者并非缺乏想象力,而是恐惧失败。在自由民主中,如果你不能接受失败,那我看还是算了,不是吗?那是自由民主的基础,是对选择的尊重。
为什么当政者需要进行“自由化”?
因为政府需要回应新生代的要求,改变他们认为政府‘专制’的偏见。但如同我所说般,这总是有限的,否则我们如何解释政府对徐顺全的反应?为什么每隔几年都要高姿态地打压一些人士?
对付徐顺全(右图)的是李显龙的新政权,如果你是一个尊重民主规律的政治人物,你知道批评是民主政治的一部分,你不会带上法庭。这不只影响个人,更影响整个政治文化。所带出的教训就是,如果你反对政府,你的下场就象流亡海外的陈华彪,或者是失去1千万的邓亮洪,或者是破产的再也拉南,或是徐顺全。
更危险的是,其他的人民也这么认为,既我们不能对政府有所不敬。我认为政府对政治体系的破坏,多于他们看似要鼓励的事务。他们所传达的讯息是,你可以参与讨论,只要不触及政党政治就没问题。
允许赌博合法化:
这是新自由主义的经济哲学,并不一定涉及政治自由化,如果有人认为那是一线希望,我想他们是被误导了。
对于部落格:
作为政治过程的一部分,部落格是处于系统之外,但是它对政权更具有破坏力。因为人们在你的范围之外进行讨论。部落格不一定是要宣传某个政党,它可以鼓吹政治冷漠,我想那是当权者所担心的。在这个时代,使用部落格的新世代,可以更有效地反驳当权者所提出的论述。
对于新加坡的高效率管理:
没错,马来西亚的华人可能会把新加坡看成是工作和事业的天堂。我必须承认新加坡管理得非常好,但是这不能用来合理化剥夺政治权利的决定。新加坡的高效率,源自国家强而有力的干涉,可能是所有工业化国家中最高的。
国家对经济的干涉,不表示就需要对政治也进行干涉。国家干涉经济和政治自由并不是相互矛盾的。但是新加坡却把两者合为一体,我们其实是可以将两者分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