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特写】深入挖掘你不得不知的事。
在孟加拉郊区,有一个以马币筑起的村落。这个坐落在Araihazar区的村子风景宜人,郁郁葱葱,与40公里外脱序拥挤的达卡相比,形成两道迥然不同的生活节奏。
虽然如此,载满纺织品的卡车仍会慢慢驶过千疮百孔的道路,激起沙尘滚滚,驶向当地的制衣厂。
在那里,大多数青年不是在这些工厂工作,就是耕耘自家的农地。虽然如此,一名社工马苏达(Masuda Aktar)说,村子的每一个家庭中,至少有一人曾经,正在,或即将到马来西亚工作,并期望他日能带着满箱钞票返乡。
44岁的马苏达是一个名为Ovibashi Karmi Annayan(简称Okup)的移工权益非政府组织工作,但她过去也曾有一个短暂且不堪回首的“马来西亚梦”。
村内大多数成功到马来西亚寻找生计的人,都会将血汗钱寄回乡,为家人筑起色彩缤纷的砖屋。
但马苏达却没如此幸运的际遇,她20年前一度尝试前往马来西亚打拼赚钱,但最终仅止步于梳邦机场,“马来西亚梦”碎落一地。
结婚要求随假文件而来
当时,马苏达(见图)仍是大学生,她一名亲戚告诉她,他在吉隆坡的朋友已为马苏达安排了一份“办公室工作”。这名朋友声称将处理旅游证件,并会托一些返回孟加拉的朋友,转交给马苏达。
这些交到马苏达手上的文件,是一张工作准证,一个经“改头换面”的护照——贴上她的照片,但却是不同的名字,伴之而来的还有一个结婚要求。
在马苏达亲戚不知情下,他的朋友通过一个中间人准备这些文件,而该中介则要马苏达与他结婚,以豁免中介费。
不过,马苏达拒绝了。为了还清这些签证文件的费用,马苏达家人在两天内筹借了12万塔卡(约6000令吉),而她就利用这些伪造文件启程到马来西亚。
用逾期文件过境遭遣返
在上世纪90年代至2000年代初,许多人成功凭着假护照蒙混过关,但不幸的是,马苏达所持的文件已经逾期。
在达卡国际机场,移民局官员一度拒绝让马苏达出境,逼使中介必须为官员付1万2000塔卡(约600令吉),他才放行。
不过,马苏达到了马来西亚,就没有中介行贿协助她过关了,她继而听到将被遣返孟加拉的坏消息。
“我哭了起来。一名移民局官员告诉我,我必须游泳回达卡。但一名女移民局官员坐在我旁边告诉我,‘你受骗了,但我们将协助你回家’。”
赚钱足以建房子起工厂
但马苏达的故事只是村内的个案,不少村民都能成功通过大马关卡,追逐着成为有钱人的梦,为村子起了一间又一间,色彩缤纷的砖屋。
其中一间砖屋,外墙是夺目的碧绿色。马苏达指着它说,“那个家庭的3个孩子,现在都在马来西亚。”
屋子对面是一间洗衣店,店外,一些村民坐在凳上闲话家常。
其中一人是40岁纳兹曼(Nazmun,见图),他瘦而结实,蓄着大胡子,脸上挂着轻松自如的笑容。
纳兹曼曾在马来西亚打拼超过10年,返乡后成家。他在马来西亚所赚的钱,不但足以使他筑起一间鲜艳紫色的砖屋,更能开设一家小工厂。
今天,他卖掉工厂后,享受着退休人生,专注养大两名小孩。
1990年,纳兹曼向招聘代理付3万塔卡(约1500令吉)来到马来西亚,在一家家俬工厂赚取40令吉的日资。他很快就有足够的储蓄寄回家,同时还能缴付在加影锡米山的房租,更能出国旅游。
“我去过泰国,新加坡,香港。你的国家也很美,不是吗?我到过云顶,很多很多地方。”
纳兹曼在受访时,口操马来文,夹带着欢笑。
青年埋怨当地薪资太低
根据Okup职员纳欣(Nasim Ahmed),纳兹曼的成功故事,启发了当地很多年轻人。这些年轻人大多只有中五教育程度,虽然村子接近首都达卡,但他们向往遥远的吉隆坡。
一名青年瑟伦(Seron)就说,虽然当地有就业机会,但每个月5000塔卡(约250令吉)的月薪太少了。
瑟伦17岁时,一名男子问他,要否梦想成真?
这名男子声称,他能安排瑟伦,从孟加拉的Cox’s Bazaar海岸乘船到马来西亚,更不必预先付费。
瑟伦只需确保,他在马来西亚有朋友能协助他安顿下来。
“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抵达泰国遭走私者勒索
当马来西亚同龄的男孩,忙着谈情说爱和应付大马教育文凭(SPM)考试时,瑟伦(见图)就已和另外300人开始10天的海上之旅,抵达泰国。
谈及在船上的日子,瑟伦显得迟疑。他说,虽然自己并没生病,人口走私者每日也有提供两餐,但“饭量不及碟子的一半”。
“当我们抵步时,他们将我们带进森林的一间屋子。那里有两个人,他们进去后就锁起门。我们进入一间房间,他们锁上另一扇门。然后他们要我们联络我们的家人。”
瑟伦算是幸运的。他家人成功在3天内筹足22万塔卡(约1万1000令吉)交给人口贩卖者,以释放瑟伦。他说,那些没在截止日期前给钱的人,则遭痛打。
“他们逐一释放我们,我们越过那片森林。”
他指出,那些成功潜入大马的人,被安置在一间屋子,然后联络他们的朋友。
“你必须确保自己有朋友照应。我联络在吉隆坡的朋友,而他来接我到北海。”
60%入境后找不到工作
Okup组织开始关注到,2013年,即在瑟伦离开后的第二年,海上偷渡的趋势有所增加。该组织的电话热线接到排山倒海的电话,电话的另一端是惊慌失措的偷渡客家属,他们投诉联络不到他们的家人。
根据该组织,在158个投诉电话中,只有13%的家属说,他们的亲人是因为在当地找不到工作才远赴他乡,而大多数人是在当地有工作,他们决定离开寻找更好的工作。
根据该组织的报告,一名偷渡生还者说,“我看到很多人生病。中介就将他们带走了,我之后就没看见他们了。船在大海中央,我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报告点出,一些人在路途中死亡,另一些则在过境时被大马当局扣押,而在那些成功进入大马的人中,有60%无法找到工作。
每晚都害怕遭逮捕遣返
尽管瑟伦找到工作,但他在那3年的生活,与难民无异。
白天,他可以安全地在吉隆坡的一个建筑工地工作。
他说,其雇主已经贿赂,确保当局不会逮捕旗下的非法移工。
但到了晚上,瑟伦却不曾好眠,担心着当局何时会搜捕他?何时会遣返他回国?
为了让瑟伦偷渡到马来西亚,他家人付给中介的钱,是纳兹曼20年前飞来马来西亚的十倍。
如果纳兹曼能在两个月内赚回他的偷渡成本,就算瑟伦挨饿露宿街头,也需花1年的时间,才能弥补他偷渡所付出的代价。
付钱为己漂白却再受骗
在Cox’s Bazaar,中介代理法鲁(Faruq)给瑟伦一个马来西亚电话。法鲁说,一旦瑟伦手上有些钱,就应该拨打这通电话,好让他能得到工作准证。
历经1年难以安眠的折腾,瑟伦付了2000令吉予该名男子,好让他能在6P漂白计划下,成为合法移工,但这名男子再也没联络他,这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令他决定回去孟加拉。
瑟伦摸上孟加拉最高专员属的大门,取得出境文件,回到孟加拉的Araihazar。他来马来西亚转了一圈,赔了夫人又折兵,身无分文,失望而归。
【延伸阅读】
艾迪拉(Aidila Razak)是《当今大马》团队一员。此文原文是“ Debt bondage - chasing the M’sian dream from Bangladesh to KL ”,是作者参与亚洲新闻奖学金(Asia Journalism Fellowship)课程的作品,译者是李龙辉。
亚洲新闻奖学金是由新加坡淡马锡基金会(Temasek Foundation)所资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