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丝带运动文章系列(十四)
周泽南(《东方日报》专题记者,维护媒体独立撰稿人联盟成员)
一、 百年前的知识份子
我尝试去揣摩一百年前,在马来亚追随孙中山革命的志士们的心境和情感世界,却发觉那太遥远,也有点一厢情愿。百年前有这么一名擅长诗文的尊孔老师,叫罗仲霍,因受革命和爱国的感召而毅然辞职,从一介书生摇身一变,成为刺杀满清官员的革命烈士,死得极为惨烈,是著名的黄花岗烈士之一。
还有一名马六甲的黄珍吾将军,因响应孙中山北伐募军而辞去校长职,参加黄埔军校,投入北伐战役和抗日战争。那是百年前马来亚的华社和当时知识份子的缩影,他们不是爱惜羽毛和饭碗的文字打手,我们可以用义无反顾和悍烈来形容。
二、 百年后的知识份子
张晓卿在垄断大业宣言里头说:“通过资源整合和体制梳理,增强中国媒体和西方跨国媒体的抗衡力量”,“我办报从不计较个人的毁誉,只问中华文化使命与华人利益。如果说我要垄断报业,我希望由优秀的中华文化来垄断报业,全力维护华人应有的权益,唤醒东南亚的中华之魂!”,“我们希望继续壮大华文媒体事业,建构一个以华人为主的中文媒体网络,全力维护华人读者应有的权益,替他们立言请命。”
百年后华社有一大票的知识份子愿意相信、认同、默许、不公开揭穿或反对张晓卿上述的谎言。大卿帝国下四大报章也没有任何资深报人或了解自己有表达权利的新旧新闻从业员愿意说一句或写一行反对媒体垄断的话。如果这些人还能够称为知识份子,我们只能用以下辞汇来形容:懦弱、恐惧、逃避、集体主义、缺乏个性、犬儒,是这些提起反收购和反垄断就将自己的懦弱合理化的众生的素质。
从反收购到反垄断的五年之内,我们目睹了一代报人,文化人,知识份子深刻的堕落。这些人在教育界,媒体,文坛,华团,仰仗著华文报来荣耀他们的成就和地位,骨子里却是没有主体性的,不敢有主见的群氓。他们不知道自己的,以及集体的懦弱和逃避,将如何残害自己的自尊自信和社会的未来。
三、 一切好的学术,艺术和文学,都是政治性的
马华公会逃离政治的壮举在这五年内达到了抛砖引玉之效。所以华社各界,包括宗教界、教育界、艺术界、文学界、文史界等自诩有文化的人,都迫不及待的逃离反垄断的立场和坚持。所以他们必须假扮客观、理性、中立,或者摆出文化比政治久远的高调,以免得罪垄断媒体的集团,以致损害他们的私己利益。
社会学大师布迪厄提出,一切好的社会科学都是政治性的。所以他自己毫不掩饰的宣布,自己的全部学术目标都是政治性的。所谓政治性,就是反对一切形式的符号控制,反对普遍存在的不平等。
可是华社没有骨头的文化人或逃离政治的知识份子,却乐于在垄断集团的牵制下,而无视于华社乃至整体社会风气的败坏;助长一种懦弱的,骑墙的,埋没个性的,逃避价值判断的,扭曲事实的态度,还不惜用中华文化大一统的虚伪民族主义来伪装。
四、 集体的价值虚无和公德的沦丧
五年前百多个联名签署反对收购南洋报业的华团,现在只剩颜清文(左图)主动表明反垄断的立场,其他单位则在大卿帝国媒体之外的传媒追问或逼问下才勉为其难的表明,印证了杨善勇的华团是漏气的轮胎之说。华团不仅从华团诉求沦落到没有诉求,也从严厉反对收购到默许媒体垄断。连华社一向马首是瞻的董教总,在这议题上也闪烁其词,立场模糊;充分展现华社领导人,无论在视野、格局、谋略、思想深度和精神风骨方面,都一落千丈。
教育和社会必须有学习的榜样。五年前相对自由的华文报是其他媒体学习的对象,五年前坚持母语教育、新闻自由、社会平等和文化多元的董教总,是争取权益的族群与团体所学习的榜样。五年后的今天,几乎全体华社知识份子、文化人和华团组织都变成虚无主义和投机主义的信徒,让年轻的一代无所适从;难怪星洲学记要幻灭;我们所坚持的母语教育如果连黑白也不要分辨,所提倡的文化默许不义、虚伪、埋没个性、嘲笑理想抱负,所愿景的中华之魂,原来是建立在典当华社权益和断送正直青年之前途的代价之上。
蒋勋说,他宁可要一个堕落而真诚的人生,也不要虚假的高尚。我以为,宁可用国语或英语甚至手语去学习对价值和人性的坚持,也不要用华语(母语)去学习粉饰太平,扭曲真相的文化。后者是对母语教育和中华文化本身的玷污。
我不是刻意悲观,只是觉得华社华团跟没有公信的政府越来越像,知识份子跟投机的政客也更难分辨。五年前的话不幸言中,收购的不仅是南洋报业,连正直的人心和诚信也被收买和收编;垄断的不仅是媒体,连说话的自由、表达个性的自由、结社的自由、思想的自由也被骑劫民族文化的黑手限制与掌控。
幸好华社还有懂得幻灭的学记,或前学记。幻灭是逼视真理的前奏,前方的路遥远,纵使还有很多大罗厘会挡著去路,也必须跨过去。以一句话和那些不曾放弃自己的人共勉,恐惧和逃避不是我们的文化。
编按:为揭露官商垄断媒体之恶果,维护媒体独立撰稿人联盟(WAMI)邀请老中青三代评论人撰写系列文章。本系列文章同步刊登于《当今大马》、《独立新闻在线》、《黄丝带》及各大中文网站论坛。